花 雪(2) 化妆舞会,本(2)的女生各领风骚,纯洁的白雪公主,妖艳诡异的女巫,楚楚可怜 的古典仕女,热烈豪放的卡门,还有可爱的大白兔,小花 猫,脸上是闪烁的面具,在闪 烁的灯下忽隐忽现,哪个是花雪呢?张驰被旋转的人群围着,有点眩晕。 他挤出来,到后台上透透气,回头却见到一 个大白猪落寞地坐在椅子上。 很厚大的面罩,笨笨地,脏脏地。 “你是谁?”张驰笑着问。她不出声。 “那我就要掀开你的真面目看看了!”张驰 佯装要拿掉面罩。 她也不挣扎,张驰轻轻掀开,丑陋面具下,那张绝美的脸,“花雪!” 花雪的眼泪流在脸上,却悄无声息。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怎么哭了?” “他们让我扮成这个大白猪,说我扮这个最好看。”花雪试着笑笑。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好不好?”张驰要把面罩摘下,花 雪拦住他。 “别,我想和他们一起玩——”她的长睫毛滚下一颗泪珠。 张驰想想,“好,你等一会!”他回到大厅,在乱纷纷的道具箱里翻出一套 大猩猩 的面罩,也不嫌脏,胡乱套上,跑到花雪面前。 “嘻。”花雪破涕而笑。 “看我比你更丑,你肯跟我跳舞吗?”张驰笑问。 在缤纷的人群 里,在狂欢的人群里, 移似说 大 尚 牵着灰扑扑?大白猪疯狂起 舞,谁知道面具下面是谁,只管随意地任性地蹦跳扭摆,张驰很少这么活泼,他拉 着花 雪,一曲又一曲地旋转,注定无法轻松的旋转,张驰想像自己带着她飞,注定飞不起 来,笨重的面罩啊!他只听得花雪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她的笑声,是有韵律节拍地, 每一声,都撞中他的心,有的轻,有的重。 也许这是花雪短暂的大学生涯中,笑的最多的一天。
放假了,空寂的校园 。
系主任关永亮让张驰参加一个研讨会,在哈尔滨。 关主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眼睛生得不好,太小不算,而且是小三角,又喜欢 高一阵 低一阵的干笑,笑的时候,看不见眼睛,却能感到有细密的淫光天罗地网地撒 来。 “这是个机会,你今年不是想破格晋副高吗?我关某人是爱才心 切的呀!”关主任 用肥短的手指敲着茶几,嘿嘿地笑几声,忽又撑大两粒小眼珠,盯住张驰,“你们班那 个花雪,怎么样?” “什么?哦,她成绩 还可以。” 关主任撇着嘴摇摇头,“是个尤物啊,搞不好就是祸水,我会看相,那是千古一见 的X相,风骚到骨子里,妲己,赵飞燕,潘金莲——” 张驰的脸色明显不悦。 关主任干笑着打住话头,“嘿嘿,我只是想说,你作为班主任责任重大。嗯那个研 讨会,你回来再做个选题,我们开学报上 去。” 哈尔滨,张驰的心飞远了,离花雪住的城市只有一百多公里。 开完会,张驰去了花雪的城市。 顺便做个家访,反正是顺路,他这样给自己理 由。 塞北的深冬,快过年了,天气晴好,到处银装素裹,厚厚实实,是江北那可怜的薄 雪所无法相比的。连空气都是最冰爽的,他喜欢这儿,还打 算着,住上两天,就算了解 一下北方人们的风土人情。 下了火车,他又乘了半小时出租,在街口问了几个人,不果。只好打电话给花雪。 “谁?! ”是花雪的声音,不过真冲得可以。 “我是张驰,在你家街口,是不是要撵我回去?” 电话传来高分贝的尖叫,“你等等,你等等,我就来,站着 别动,千万千万!” 他看到花雪奔跑而来,果绿色的长大衣,来不及系扣子,一条白色的围巾随意地搭 在颈上,大冷的天,头上也不戴顶帽子,脸 颊红润可爱,眼睛里似乎盛不下这许多喜 气。 他真想张开手臂把她迎进怀里。 “张老师,我太想不到了,我做梦都想不到你会来!”她喘着气,高 兴的不知说什 么好。 “我只是开会路过。”张驰不自在起来。 两个人在街上说着话,远处摇晃着走近一个粗汉,瞅瞅张驰,又瞅瞅花雪,诞笑着 说: “哎呀妈呀,你妈不是说你不卖吗,咋地今儿改主意了,那咱是不得挂个号啊!” “我X奶奶!你奶奶才去卖!”花雪气得眼睛喷火,从地上狠 抓一把雪打过去, 张驰拽住她,粗汉闪躲着乱骂着逃了。 张驰的心也好像被这把雪打中了。 花雪回头急着看他的反应,“你一定嫌弃我了。” “ 没有。” “你一定看不起我了。” “没有。” “真的吗?”她弯下腰小心查看他的表情,他笑笑。 “我就知道你会明白,我就不带你去我家了, 我妈——我不想说。”花雪闭紧着 嘴,又忽然想到什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玩,那有全世界最好的雪。”
所谓全世界最好的雪,只是一个寂寞的小公园,有一架生锈的秋千,铺着一层雪尘 的木椅前,正对着一片平整的雪地,因为人迹罕至,所以这 雪,很白,很细,完好无 暇。 “爸爸小时候带我来玩,荡秋千,荡得老高,吓得我哭了!”花雪指指点点。“还 做了个大雪人,用胡萝卜做鼻子, 一个冬天都不会化掉呢,只有我爸会做!” “他为什么去了阿尔及利亚?回来过吗?”张驰问。 花雪掉了头,抓住秋千的铁链,又“呀”的一声放 手,“差点粘掉一层皮!” 她揉搓了半天,才说,“爸爸为什么去,我也不知道,妈妈什么也不告诉我,还说 他死了,是一个叔叔说在阿尔及利亚 见过他,爸爸是做工程的,去那修铁路吧。我会去 找他的,爸爸对我好,我记得。” “我爸长得好帅。”花雪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看着夹层的相片 。 张驰凑过去看 ,“这不是刘德华吗?” “谁让刘德华长的像我爸,我爸比他还是帅!”花雪任性的 扶 牙。 张驰只得摇头。 她累了,蹲下来, 拾起一根树枝,“张老师,快来看阿尔及尔的房子!” 张驰笑着说:“你又有什么新花样?” “喏,这是他们的清真寺,这是他们的别墅,阿尔人 最喜欢白色了!”花雪用树枝 在平整的雪地上画出一幢一幢的房子,“爸爸在哪间房子里呢?你猜猜?” 张驰不知怎地有点难受。 “这一间!”她 自言自语,“海边的,还养着骆驼,只要别养个阿拉伯女人啊,爸 爸,也真难说呢!” “不玩这个,咱们玩卖豆腐吧!”花雪又兴致勃勃地提议, 她又移到另一片雪地, “你买几块豆腐?” 张驰笑道,“两块。” “好咧!”花雪用细细的树枝划出板正洁白的两块豆腐,“拿走吧,嘻嘻。” 张驰也笑了,“你瞧,这雪地都被你弄脏了。” “哪有不被弄脏的雪啊,迟早的事。”花雪懒懒地应道,又妩媚地一笑,“就算没 人碰它,春天来 了,雪化了,脏得更惨!走吧,我带你吃好东西去。” “吃完饭,我就得走了,还得赶回学校报告课题——”张驰期期艾艾地,生怕她看 出什么, 虽然他自认为没有什么。 “好。”花雪却答应得爽脆,反而叫他有点讪讪。 转眼就开学了,张驰很忙,申报职称的材料表格繁琐,他几乎每天都耗 在上面。
花雪早上来了,穿着合身的嫩黄色的春装,头发长了,弯曲着一绺依在额前,分外 娇俏,她也开始不动声色地打扮自己了,所有的绽放,自然是 为了某个人。 “我带了些榛子和松子给你,特产,上次你来去匆匆地,什么也没带上。”花雪嫣 然道。 “这么客气,谢谢你了。”张驰也打开糖果 盒子,“我们老家是农村,只有这红泥 花生,尝尝吧。” 花雪笑着拈一颗,正想剥掉壳,只听门一响, 翠琼也笑着进来了。 “呵,我倒情愿做班 主任,学生多孝敬,不像辅导员,到处惹人嫌!” 花雪叫了声“叶老师”,张驰也把盒子递上,“难得你不嫌弃,大驾光临寒舍。” “今年晋上了 副高,你就能搬新楼了。咦,这里面是松子吗,我最爱吃了!”叶翠 琼眼尖,看见了桌上花雪拿来的口袋。 “喜欢就全拿去吧,我不爱吃零食。” 张驰大方地说。 “说真的哟!”叶翠琼夸张地抱起那口袋,不经意触到花雪狠勾勾的眼,又讪笑着 放下,“我哪吃得完。” “老师,我先走了。” 花雪面无表情地推门出去,张驰低头干笑了两声。
春夜迟迟,空气里有氤氲的香气,蠢蠢欲动的香气。 张驰从大堆的材料表格中挣出头来,信步走出门,却见 篱笆外有个细巧的身影来 回梭寻 ,又好似有细吸的歌声时断时续。 他辨认了一会,叫了声,“花雪,你在那儿干什么?” 花雪精美的脸惊惶地从黑暗中闪出来,“张老师,我吵着 你了吗?” 张弛无可奈何,“你没吵着我,你吓着我了,你在那里逛来逛去,像个幽灵。” “嘻嘻。”花雪龇着细白的牙齿笑了,“我呆在那儿好 安心。” “啊?”张驰不解。 “离你近啊,看见你在窗户上的影子!”花雪率真地说。 张驰的脸红了,好在是夜里,只有自己知道。 “张老师, 我有个问题,怎样才能成为你的同事呢?” “这个,要好好学习,争取留校,或者考研,怎么你喜欢做老师?”张驰不解。 “不是喜欢做老师,但 是只有做了你的同事才可以去喜欢你啊!”花雪脱口而出。 张驰不禁退了一步,半天反应不过来,脸又涨个通红。 花雪上前一步,勇敢地望着他, 眼睛里,绵绵的情意就快斜斜地漫溢出来。 “我可以喜欢你吗,老师。” 张驰不敢看她,真的不敢,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连只蚂蚁也打不过 ,一颗心 软绵绵地,晕乎乎地,呼吸也要牵动全身力量。 好久好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但还算清晰。 “不行,花雪,对不起!” 花 雪又冲上一步,焦灼地问:“为什么?” 他要倒下去了,却咬着牙关死撑,轻轻地说,“我养不起你。” “我很节省的,我不乱花钱,我也不挑吃 ,我什么都会干,煤气瓶也扛得动!”花 雪一口气说着。 “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讨厌我?” “不不,我绝不讨厌你。” “嫌弃我?看不起我 ?” “没有,绝对没有,我说过,你是好孩子!”张驰的心乱得不可开交。 “那就是你不敢!”花雪悲伤地喊着,泪珠在双眼里翻滚,更添迷离的 美。 她后退着,后退着,茫然间碰到了院子的篱笆,便愤然地转过身,拼命地 ?榘事? 踢几脚,犹不甘心,回头哑着嗓子大喊:“骗——人!放— —屁!” 她扭头跑了,越来越远。 张驰颓然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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