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偶然在3g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比较长,希望大家耐心地看完她... 花 雪(1)
张驰边走边数着手上的新生名单,在走廊里碰到系党委书记李昆玉,点个头笑笑, 李昆玉叫住他,“你做本科(2)班的班主任?” “是啊,刚想开 个会。” “你们班,有个女生,长得像个狐狸!”李昆玉低声道,“你得多管教着点,别出 事,我们系今年正评优呢!” 张驰厚道地笑笑,答应了 。
六十人一个班,坐得满满地,张驰在讲台上一站,马上有大胆的女生喧哗尖叫,他 自若地一笑,是的,所有人都说他长得像刘德华,不过比刘 德华年轻,比他瘦,而且, 还戴着一副五百度的近视眼镜。 他扫视这些年轻的脸,红 芳菲,像早上望向太阳的向日葵,一律的热切、?稚、 微笑— —只除了她。 他一眼就把她看出来了,在人群中,即使她有意隐藏,有意坐在最后一排,角落, 套着一件大的灰色的T恤,头发凌乱地剪得又短又碎 ,像个刚睡醒的小男孩。 他不敢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秒,不敢多看、细看一眼,然而那张脸却清楚印在心上。 那个狐狸是她。 每个人都站起来自我介 绍,她的话平平常常,张驰边听边把眼镜摘下来擦拭,她便 模糊成一个没有面目的人,但他听见她的名字:花雪。 回来找到她的档案,翻开,父亲 一栏是空白,没有兄弟姐妹,社会关系,只有一个 从事个体美容业的妈妈。她的字,小小的,笔划平直,中学老师的评语,十分平淡,一 堆字,有 与没有一样。她十八岁,小一寸的照片里,她凝素得像个圣女,但世人是绝不 会把一只狐狸错奉为圣女的,她天生就是一只狐狸,媚斜的眼角,精细 的鼻尖,微挑的 唇线,小而尖的下巴,即使她静止屏息,还是有隐隐的邪气缭绕不散,还是有冉冉的风 情 那 盛开。 深夜里他竟打了个哆嗦。 只 愿天下太平,即使闻到惘惘的危险,仍然这样心 缃 幸。
可想不到开学第八天,花雪就惹事了。不过是参加学通社,稿件评比她是录取名单 第二,面试的时候,不知何故没通过,她一气之下,出去抓了 块石头,抬手就把人家的 窗 A 砸了。 张驰去学生科领人,不顺利,花雪死不肯认错,抱着手臂,对着墙,眼睛斜着看灯管。 科长说不写检讨就别 走,就这样耗着,直到下午七点。然后科长说回去吃饭,办公室剩 下他们两个。 张驰叹了口气,拉张椅子过来,“你坐一会吧。” 花雪想了想,有 点摇晃地坐下,宽大T恤掩不住她婀娜的姿态,而她那极力对抗的神 色,也好像支持不住了。 张驰伏在桌上代她写了一份检讨,这种东西,他平生还 真是第一次写,但只要语气 谦恭,态度诚恳,细节模棱两可,整体痛悔莫及也就差不多了。有意的,他模仿她的笔 迹,小小的,平直的笔划,他在 包庇、窝藏、协同犯罪,他无声地笑笑。
带花雪出来时,星星满天,她踌躇地跟在后面,欲行欲留。 饭堂早就打烊了,张驰自然地说,“去我宿舍吃碗面条吧。” 他的宿舍在校园里一 个老院子里,一排红瓦平房,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种。 简陋的单身宿舍,简单的荷包蛋面,花雪抱起碗就吃,滚热的汤水烫着她的小嘴,她不 时吹着气,呲牙咧嘴地,小小的狐狸,其实她还是个孩子。 张驰不再看她,背了身去备课。 一大碗面吃的精光,她自觉地洗干净碗筷,水声停止, 她的脚步细碎过来,终于说 了一句话,“张老师,我吃饱了,是不是还得回学生科罚站?” “不用了,你回宿舍吧。”张驰头也不回。 “可是我还 没写检讨,他们不会放过我。” “你不是死不认错吗?”张驰写着教案。 “我哪里有错?我一进去还没说两句话,他们就说我不行,还没出门,就 有人说我 像妖精,长得不正路!”花雪的气又上来了。 “所以你就砸人家的玻璃?”张驰没停笔。 “我长什么样关他们屁事!” “人家怎么说又 关你什么事呢,这世界多少玻璃,你砸得完吗?” “凭什么全世界的人一看见我就说我是坏女人,我干什么坏事了!”花雪带着哭腔 喊。 张驰停下 ,回过头,看着她,说,“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说罢仍转过身备 课,“回去吧,回去看看书。” 花雪怔了许久,小声说,“老师,我走了。 ”细碎的脚步声到了门边,“吱呀”一 声掩好门,远去了。
张驰扔了笔,长舒了口气。 除了那张脸,花雪算是个好学生。她勤快、认真、好学。只是有时太过刻意的抑制 自己,比如,上课老师提问, 她明明知道答案,却从不举手,非到了老师从头到尾地一 个个问,直到她头上,她才肯说,她以为这是低调,但很多女同学却说她装蒜。周末的 舞 会,别的女生极尽装扮,花枝招展,她还是一件大T恤,蓬头短发,缩在蚊帐里做功 课,不想招惹是非,却偏引来院里最惹眼的男生排着队在楼下高 喊她的名字。渐渐地她 也明白,想获取女生的友谊是个奢望,只要能相安无事就好,她也便习惯了独来独往的 日子,习惯了女人对她有意避开的冷 淡眼神,男人不敢直视的炽热目光。 只要平平安安,快点毕业,有个体面的工作,自己可以赚钱攒钱,实现一个梦想。 花雪的愿望是别人猜想不到 的简单。 转眼冬天就来了,黄昏下了场薄雪,天更是黑得凄惶。张驰早早上了床,盖了张毛 毯看书。 十二点左右,他听到有人细细碎碎地敲门。 夜半的敲门总是让人不安的,他厉声:“谁?” 门外浓浓低低的鼻音,“老师,是我。” “花雪?!” 张驰的心跳得快起来,门外,缩成一团的花 雪,零下九度,她却只穿了一身厚布的 花睡衣,脚上连双袜子都没有,抖得厉害,张驰连忙把她拽进来,回身抄起棉被把她重 重包上。 花雪不停地 打喷嚏,小脸冻得惨白,却努力挤出一句,“对不起,老师,我借 件大衣就走。” “发生什么事了,你得跟我说!”张驰手脚麻利地用电锅煮着姜 汤。 花雪垂着眼帘,她的睫毛长而微卷,美丽而凄楚。 她努力把眼泪咽回去,直直脖子,清了两声嗓子,“我出来上厕所,她们把门锁 了,我叫不 开,在外面站了半小时,实在冷得没办法,只好翻墙出来找你。” “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张驰生气地说。 “上周李夏的男朋友约过我,我当然不 会理睬他,但是昨晚李夏哭了一晚上,说是 分手了,她恨我吧,她们都恨我吧,何必有理由,我天生就是个坏女人,和我妈一 样。”花雪讥谑地一 笑,“以前是这样,想不到大学里还这样,早知道,我这么辛苦考 什么?” 张驰掀开盖子用勺子搅着姜汤,蒸汽蒙上来,他把眼镜褪去,不懂得无 何安慰她。 “我这个人是没有希望的了,到哪都一样。”花雪整个人缩在厚厚的棉被里,但脸 上的寒气却深起来。 张驰装了碗姜汤,暖香的热气, “过来喝了。” 花雪裹着被子重重叠叠地移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她低下头,剪短的发,像 黑软滑亮的裘。 “我说过,你是个好孩子,我一 直相信 。”张驰说,“希望是自己给的,别太在意 别人。” 花雪抬抬眼,姜辣出了眼泪,“我就知道,你这儿是最暖和的。” 院子里有脚步声, 夜归的小两口在争论着什么,吵嚷着开琐,他们住隔壁,墙壁 薄,一举一动,声音清楚。 张驰不由得向窗外张望了一会儿。 “老师,我喝完了,真 暖和,那我也就回去了。”花雪轻松地,“只好麻烦你借一 件大衣给我,你平时不怎么穿的那些,有吗?” “那你去哪啊,已经这么晚了。”张驰 犹豫地问。 “我想起一个师姐,是老乡,我过去找她,和她挤一晚吧。”花雪说,“哎哟,还 得向你借双袜子。” 张驰已经动手找大衣了,却还说 道,“要不,你在这儿住一晚,我出去找地方。” “不了,要是被人看见了,你几辈子也洗不清了。”花雪“嘻”地一笑。 张驰尴尬地笑笑。 看见 她蹑手蹑脚,迅速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张驰不止一次想叫住,“花雪,别走 了。” 寒气从门外庞然地逼进来,他徒然后悔又徒然心疼,她能去哪 儿呢?漠漠的冬夜, 漠漠的雪野。她是一只无处藏身的小野兽。
第二天下了课, 翠琼在办公室等?驰,她是留校的?生,系里负责女生风纪的辅 导员。 她仰着下巴笑着看他,意味深长地,直到感觉张驰看紧 了她。 “张老师,你们班的花雪,一夜没有归宿,今天早上穿着男人的衣服回来,你怎么 看?” 张驰淡淡地,“你找她谈过吗。” “谈过了,就 在里面,花雪,你出来一下。” 翠琼向里间喊了一句。 花雪已经换了衣服,眼圈乌青,故意不去看他。 “你看,班主任都来了,你不该瞒着大家, 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已经说过了,去同乡那儿,衣服是她哥哥的。” “但你又说不出是哪个同乡,你要知道,我们必须为你负责。” 张驰平静 地打断,“她昨晚去了我那儿,衣服是我的。” “可是我只是借了一件衣服,不够半小时就走了,真的!”花雪惊愕地看着他,忙 大声辩道。 翠琼 停了?会儿,笑笑,“花雪回去上课吧,这件事算了。” 待到花雪走到门口,她又有意无意地补上一句,“这事我不会向别人说。” 看着 翠琼会意 的样子,张驰有点憋气。 不管别人怎么想,期末考试成绩出来,花雪考了年级第二。 有人说她作弊,监考老师被她迷住,所有男生被她迷住,改卷 教授被她迷住,答案 被她迷住。
张驰在路上看见她,肩膀上被着个大口袋,难得穿了件火红的滑雪衣,像个偷了粮 食的火狐狸。一看到他,她脸上舒然笑开了,妩媚地。他要 避开眼睛。 “张老师,我们要开化妆舞会,你来吗?”花雪热切地看着他。 “他们让我买点东西,我也有份布置会场的。”花雪喜滋滋地,“大家 一起忙活, 我心里特别高兴!” 张驰点头,“嗯,看你,慢慢地不好起来了吗?” “不知道化妆成什么好呢?我想不过来,好兴奋!”花雪正说着 ,一辆银灰色的沃 尔沃无声息地开过来,花雪的脸色马上严峻起来。 车窗缓缓摇落,一张保养极好的中年男人的脸诚惶诚恐地探出来,“花雪。” “老大爷,我说了你别来找我!” “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男人脸红了,小声嘀咕着,“我哪有那么老,什么老 大爷。” “看完了就走吧,啊 ,走吧,快走!”花雪不耐烦地挥着手,男人不情愿地开车走 了。 “是谁啊?”张驰问。 “管他谁,反正是打坏主意的。”花雪撇撇嘴,“男人都 坏透了,不过除了老师 你,还有我爸爸。” “你爸爸——” “在阿尔及尔,也就是阿尔及利亚,北非呢!”花雪孩子似的自豪。 “那么远啊!” “对啊,我爸是工程师,支援非洲的,等我毕业了,攒了钱,就去找他!” 不断有过往的人回头猛看着花雪,她的兴致被打破了,“以后有了钱,我 还要整 容,整个好人的脸。” 张驰忍不住笑了,不禁伸手摸一下她的脑袋,“孩子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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